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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希望他们因将棋而不幸——「さえん(口头禅:不行啊)」师傅的育人之道
作者・神田宪行/Yahoo!ニュース编集部
[写真]
撮影:宗石佳子、吉田亮人
写真監修:リマインダーズ?プロジェクト
後藤勝
翻译:杉原sugihara
天锻将棋转载
不希望他们因将棋而不幸——「さえん(口头禅:不行啊)」师傅的育人之道
家中的隔扇上,张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,那是电影「圣的青春」的海报。电影描述了自幼罹患重病,却一心埋首将棋,29岁便悄然逝世的职业将棋棋士——村山圣的故事。村山的师傅森信雄,最近已6、7次地前往电影院,只为反复观看这部电影。在村山去世19年之后的现在,森信雄共培养出11位职业棋士,是目前培养出职业棋士最多的一位现役棋士。但他的徒弟中,也有逐梦十年却依然未能圆梦的人在。「幸好是森老师做我的师傅」,获得如此高评价的森,他的育人之道究竟是何模样。
「总觉得隆文现在也正在下着将棋」
2017年1月17日上午10点不到。靠近阪急宝冢线清荒神车站不远的空地上,聚集着十几位身着西装的男人。他们步至空地正中后,便将附近长势旺盛的野草用脚踩平,把一张大幅的遗像放在了中间。遗像中满面笑容的少年,是22年前在阪神・淡路大地震中不幸殒命的船越隆文(当时17岁)。船越当年为了成为职业棋士,只身从福冈老家来到这里,努力地修行着。
「感觉船越君看着越来越年轻了啊」。与船越一起在森身边学习过的安用寺孝功六段(42)轻声说
「好了,这样就行了。差不多开始吧。」
用手稳了稳放在地上的遗像,将花束摆好,森信雄七段(65)静静地在遗像前合掌。他正是船越将棋上的师傅。之后船越的母亲明美、森的家人、森的弟子们也依序合十行礼。其中更有不介意自己的西装裤被泥土碰脏,跪在地上的人。
在地震中憾失船越之后,每年的1月17日,森七段一门都会聚集在这里,祭奠船越的在天之灵。散会之前,明美过来寒暄道。
「和大家待在一起,就感觉那个孩子如今也在这个地方。隆文他为了圆棋士之梦,曾在除了棋盘和棋驹外,空无一物的房间中不断努力着。虽然那个梦想未能实现,但大家如今在将棋界中的活跃,让我感到隆文现在也依然和大家一起,在将棋之路上努力着。」
听到明美的话,不禁思考若船越还活着,会如何看一门如今的盛隆景象。
培养出最多职业棋士的师傅,与他的「さえん(口头禅:不行啊)人生」
要想成为职业棋士,必须要进入日本将棋联盟所设的养成机构——奖励会。原则上,入会者必须在26岁前升上四段(四段为职业起始段。),否则只能退会。而要进入奖励会,作为入会条件,必须拜一位职业棋士为师方可。
到现在为止,森所培养的职业棋士,算上已故者和今年四月将要升段的弟子,共计11人。从日本战后,将棋联盟开始正式准确记录师徒关系后,这个记录与已故棋士佐濑勇次门下并列第一,在现役棋士中亦是最高记录。
虽说叫师徒关系,但将棋界的师徒关系中,师傅几乎不会教弟子下棋,只是在徒弟遇到情况时,为徒弟提出一些建议。基本算日本将棋联盟所规定的,一种半形式化的制度。
但是,森所筑起的,并不仅仅是这种师徒关系。
30岁时,四段的森第一次收的弟子,是已故棋士村山圣八段(逝后追赠九段)。村山在5岁时,就患上肾病综合征(NS),但他后来仍作为羽生善治的一大对手活跃在将棋界,最后于1998年去世,时年29岁。逝后他的人生轨迹被作家大崎善生写成纪实文学作品《圣的青春》,从而广为流传。在村山因病卧床时,森甚至连内裤都帮村山清洗,毫不介意自己身为师傅的身份,一直全力地支持着村山。《圣的青春》电影版由松山健一主演,莉莉·弗兰奇饰演森。
森的家中装饰着已故棋士村山圣九段写的字。虽然村山已去世19年,但森说他现在也会不时回忆起村山的事。
24岁才成为职业棋士,在棋界中算是相当晚的年龄。比较瞩目的战绩,也只有1980年的一次新人王战优胜。
森在弟子输的时候,经常会小声说着「さえん(不行啊)」。而培养出了最多职业棋士这件事,对于过着这种「さえん(不行啊)」人生的森来说,可谓是人生中的一大快事。可是为何森能培养出这么多名比自己强大许多的职业棋士呢。
「即使将棋再强,人品不好也没有意义。」
山崎隆之八段(36)和村山都是从广岛一家将棋道场出身,11岁的时候他作为弟子,进入了森的门下。在奖励会入会考试的前一天,森将新收的弟子叫到一起,在一家中华料理店的圆桌旁,森说道:
「绝不可违抗师傅的话。」
「如果师傅说那是白的,即使黑的东西也得是白的。」
那段宣言,让山崎八段至今记忆尤深。
山崎隆之八段。山崎比森更早升到七段,「弟子超过了师傅」的事成为了当时的一大热闻。2009年,还成为大型头衔战之一,王座战的挑战者。现在是将棋界的顶级棋士之一。
「可能是因为师傅待人和善,所以人们才敢用超过这个说法吧。师傅对所有人基本都很温柔,身边总是有很多的人,所以现在才会有这么多弟子。但将棋在某些方面,是一件需要孤独的事,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,但就像师傅自己也曾说过的,这种温柔类型的人,不适合胜负的世界。」
说完,山崎笑了起来,丝毫没有顾虑自己刚说完师傅「不适合胜负的世界」的事。由此不难体会,森一门中那一贯和谐的氛围。
11岁从广岛出来的山崎少年,是如今少有的内弟子。即住在师傅家里,一边受师傅生活上的照顾,一边修行。
但山崎却有一次很鲜有的,被身边总是聚着很多人的森,逐出过师门。事情的契机正是阪神・淡路大地震。当时还是中学生的山崎,在森的家中与森一同遭遇了震灾。两人用身体将门撞开跑出去后,慌张地赶到了船越租住的公寓。因为公寓被地震破坏,瓦斯警铃不断地鸣响着。两人为了确认船越的安危,在刺耳的报警声中,不断寻找着他的身影。这时,山崎因不安,说了句「这下奖励会可怎么办啊」。
听完,森大声地责备道:
「这种危难的时候,还去担心那种事情像话吗。即使将棋再强,人品不好也没有意义。我不会再照顾你了,去另找师傅吧。」
虽然山崎当时哭着请求森的原谅,但森并没有平息怒气,与山崎解除了内弟子关系。
山崎回首师傅的那次暴怒,从那里可以看出森的为人。
「会愤怒到那种程度,说明了他对人的热忱。我对他人是无法投入那么多热意的。奖励会时代,在师傅周围,一直都能感受到关怀与温暖,如果没做师傅的弟子,我可能不会有今天的成就。」
森与村山在儿时,都曾因病徘徊于生死之间。「也许是因为经历相仿,我和那孩子在对人的看法、及对人生的看法上,有很多相似之处。」
「身为棋士,必须要会忍耐孤独。」
如果说已故的村山圣是森门下弟子中,森最操心的一个,那糸谷哲郎八段就是森最没操心的一个弟子。和山崎一样,糸谷也是在小学4年级时进入森的门下,高中3年级的春天升为职业棋士。即使放眼棋界,也算是非常快的晋升速度。跃升职业棋士的隔年,糸谷考入大阪大学文学系,现在依然在大阪大学的研究生院中研究哲学。2014年更斩获了与名人头衔相当的龙王头衔。年仅20多岁,正在成为明星棋士的道路上突进着。
「是的,我应该没怎么让师傅费心。」糸谷笑着认同说。
向糸谷询问森是什么样的人之后,糸谷也说出了和山崎同样的感想,即森的周围「总是聚着很多人」。
先前已经说过,奖励会是有年龄限制的。但也有的师傅,会自己设置更严格的年龄限制,去催促升段太慢的弟子退会。
「师傅从来不会那样做。即使入奖励会的时候很弱,师傅也相信对方最后会获得成功。事实上,师傅的门下有不少弟子都属于这一类型。」
糸谷哲郎八段。曾有人称他为鬼才。问到哲学和将棋是否有相通之处时,糸谷哲郎八段答说「完全没有」。
糸谷和山崎在奖励会时代,经常被森严厉提醒的话,是「别总跑出去玩」。在奖励会里,很多十几、二十岁的年轻人,平时喜欢没事约出去玩乐。有时在研究会(将棋棋士私下设立的学习会)结束后跑去唱KTV,有时一起出去喝酒,这种事情时常发生。森很讨厌那种松散的氛围。
对这种玩乐的现象,糸谷是这样认为的。
「在奖励会中一直落败的话,继续向上攀登就变得十分痛苦。无法忍受之后,就开始安慰自己,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。进入奖励会就满足、成为职业棋士就满足,抱着这种心态的棋士实际上大有人在。」
前边,山崎说过:
「虽然参加研究会也很有裨益,但基本上,棋士不去适应一个人独自学习是不行的。那些独自研习的时光,会逐渐变成日后强大实力中最基础的部分。师傅自身是个喜欢与人亲近的人,我想他可能是把村山老师的生活方式,作为了自己的生活准则。」
关于村山,森表示「村山对将棋的觉悟,比我要高。」
「我和村山都和人很亲近。但村山在胜负上是不会手下留情的。我虽然喜欢将棋,但不具备那种特质,所以不行。因为我希望我的弟子能超越我,所以想教给他们一些我没有的东西。」
森将如何让弟子变得比自己更强,当作教育中的一大课题。他笑着说「下得比我还弱是不行的,我是这条路上的最低难度。」
通常,师傅会将自己的态度与技术传授给弟子。但通过与村山的相遇,森醒悟到与大有作为的棋士相比,自己所缺失的部分。所以森一直将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,试着传授给自己的弟子。正是因为这样,总是自称「一无是处」的森,才会培养出那么多的职业棋士吧。
「用10年时间,确信自己的梦想无法实现。」
那么,没能成为职业棋士的弟子会怎么样呢。曾为森弟子的藤原结树(27),当年升到了距离职业棋士还有一步之遥的三段,之后因为「26岁前必须升上四段。」的年龄限制,于2015年从奖励会中退会。
「上中学时从德岛出来,花了10年时间,明白自己的梦想无法实现,其实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。」
这么说着,藤原开朗地笑了起来。虽然刚进奖励会的时候还很顺利,但不久后,初段就成了这条路上的第一个壁垒。从一级升到初段,只跳这一层就花了3年时间,升上初段后更有一段时间因为落败次数过多而降级。
藤原说「奖励会时代,我下将棋下得挺轻松的。所以才不行。应该再多逼自己一点的。」
20岁的一个盛夏之日,藤原被森狠狠地批评
「真不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下将棋的,这样的成绩是毫无意义的,现在就给我回德岛去!」
当着其他弟子的面,藤原默默离开了森的家。出去后,他因自己的不中用嚎哭起来。回房间前,不得不用装着凉茶的饮料瓶,冰敷自己哭肿的双眼。
虽然22岁升上了三段,但那之后没怎么赢,就到了26岁。虽然这个年龄没升到四段就必须退会,但只要能赢够次数,就还能再多留一年。最后的一年,藤原的胜率一进一退。一年18次的对局中,只要输掉9次,就会确定退会。6胜8败之后迎来的15局的对手,是藤原在奖励会中最好的一个朋友。对方的得意战法和思考模式都很清楚,但那次对方却走了奇袭战法。被充满困惑的序盘推着,中盘也受到了重创。这局输掉的话,就已经输了9次,确定要退会了。进入终盘之后,发现「已经没得下了啊。」的瞬间,藤原说:
「感觉地面仿佛剧烈地摇动了一下。」
山崎用手持棋的样子。从山崎开始,棋士们对电影「圣的青春」中,主演松山健一的持棋姿态大为赞赏。据说他的动作细节,和职业棋士下棋时的样子一模一样。
职业对局中,棋士在知道不行的瞬间就会认输(投了)。
「但奖励会中是不会那样的。奖励会的对局必须要下到最后(彻底被诘玉之后)才行。即使知道已经输了,但距离投了还有一段时间。」
藤原认真地,将最后一次的奖励会将棋坚持到下完为止。
在电话里通知森自己的落败之后,森邀请他说「嗯,这样啊。等对局都完了之后,到家里来一趟吧」。在森的家里,两人谈了有关日后出路的问题。在得知藤原通过熟人介绍找到了医院的事务性工作后,森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地答道「这样啊,那真是太好了。」
现在藤原也到森的家中去玩。「前段时间,跟师傅和师傅的夫人,3个人一起去了KTV。每次我们出去,最后都会到KTV去。那与其说是想让我开心,不如说是师傅自己喜欢。」
「把实力不强的孩子培养成职业棋士,看得才是师傅的本领。」
现在藤原把将棋当作兴趣,享受着它的乐趣。在业余棋士大赛中,有一次还成为全国前8强选手。下将棋不会带来痛苦吗。
「并不会呢。虽然这是人生中很大的一次挫折,但也一直坚持到了三段的最后。如果20岁时就放弃的话,应该会更加受伤,最后变得厌恶将棋吧。如果不是森老师做我的师傅,我应该是无法坚持到最后的。常说将棋界的师傅只是形式化的东西,最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。所以没能成为职业棋士的现在,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,森老师是我的师傅真是太好了。」
「比起成为职业棋士的孩子,我更在意那些中途放弃的孩子。对那些孩子会有更多责任感,担心他们会不会走上不好的道路,会持续关注他们3年左右的时间。每年我都会把他们叫到家里来。不希望他们因与将棋相遇而不幸。」(森)
某天,在作为将棋教室的家中,门口的玄关被一双双小小的鞋子埋没。
既有顾不上把帽子和外套脱掉就蹲坐在将棋盘前的孩子,也有说着「赢了。赢了。百分百赢了。」点头确认胜利的孩子
某个晴朗的周六早晨,森的家中聚满了小学生,甚至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每周,森会在自己家中开设将棋教室。坐在房间中央靠窗的地方后,森一边与3个孩子同时进行一对多对局,一边不时提醒他们「那边,不许打闹」。
在弟子不断增多,一门状态盛隆的现在,森有了新的想要挑战的事情。那就是「将普通的孩子」培养成职业棋士。
「去打扰其他孩子对局,或是那些不能集中精力的孩子们,通常是有一些其他原因的。比如早晨到这里来之前,被母亲责骂了之类。试着去发现那些藏在深处的理由,并帮孩子将问题解决才是最有趣的。」(森)
「现在的奖励会和我那会相比,等级提高了很多。认真的对局里,优等生是赢不了的,只有天才能够获胜。那让人看着非常不甘。山崎君和糸谷君他们,即使我不在,自己也能不断变强。相较之下,将那种实力不强的孩子培养成职业棋士,看得才是师傅的本领。通过这样让将棋的世界变得更有魅力,是我一贯的想法。」
在时代潮流中逆流而上的「师与徒」的世界,今后将会孕育出更多新的魅力。
将棋教室快要结束,森在进行解说的时候,一听到他问「下一手应该怎么下?」后,孩子们纷纷快速地抢着回答。那景象看上去就如同私塾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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